愤怒的情绪一旦爆发,得体便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。
如同大多数陷入崩溃的人一样,若兰大声怒斥着、谴责着、不留任何情面的与其争吵,大声发表粗俗又癫狂的言论。
喧哗,吵嚷,令人厌恶。
越说越气,越骂越急,空气猛颤动。
音浪起伏间,仿佛有辛辣与酸楚弥漫。
每隔一阵,咆哮便会停息,然后转为抽泣。
若兰无助地痛哭流涕,歇斯底里地宣泄着心底的厌恶、憎意、以及委屈。
随着言语的堆积,一个鲜活的,浑身散发着恶臭的,令人作呕的畜生逐渐清晰。
同理心作祟,生理性的不适让听者皱眉,闻者嫌弃。
可是,即便如此,那个一直在她身旁围绕的,略显轻浮的声音依旧保持着相当的热情,像只嗅到体温的蚊蝇,在夏梦熟睡时嗡嗡不停,无论若兰如何努力,都彻底无法驱逐这恼人的噪音,在她的骂声间急速穿行。
“若兰,你别生气,那真的只是误会而已,你听我解释!”
“滚开!”
仿佛要把憎恨从她体内抽离了出来,若兰怒不可遏的回击。
可是,他像是没听见似的,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心态,不断重复着略显苍白的辩白。
“若兰,我们私下说好不好,这么多人看着呢…….”
他的言辞亲昵,语气始终保持平缓,像是真的被误解了似的,满满都是委屈。
显然,若兰对他的抨击虽然让他觉得面上无光,但依旧不足以让他退去。
带着令人作呕宠溺与笑意,他的得心应手地化解掉眼前的危机,不论真心还是谎言,他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。
“别闹了,这么多人看着呢。”他尽显无辜地说。
“有什么事我们私底下聊好不好?你看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。”
啪!
远处传来清脆的拍打声。
听上去,像是男人想要上手以动作来强调他安抚的意愿,但是被若兰无情地打断。
“别碰我!”若兰冷语咆哮,带着溢出的厌恶,嗓音嘶哑,以半嘲讽的语气说。
“我和你很熟吗?别蹬鼻子上脸啦!”
“你看你,又使性子。”他无奈地笑起来。
“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,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?”
若兰本以为口头上的攻势会让他知难而退。
不曾想正中男人下怀,不但没有摆脱他的纠缠,反而在其中越陷越深。
“好了,先不哭了行吗?”他和声细语地说。
“你看你,妆都花了。”
愤怒,庞大到无法表达的愤怒。
躁火越来越旺,一个可怕的猜想光速占据了我的思想,让我无法呼吸,无法眨眼,甚至无法思考。
他是谁?为什么会和若兰出现在这里?
我被虚构出来的猜疑折磨得没有一丝力气,像一台制动系统完全瘫痪掉的汽车,杵在原地,颤抖不已。
难道说,从一开始我就被她骗了?
我不只是个替代品而已,还是她拿来取乐的玩具?
我怒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,任由情绪游历在暴走的边缘,双目燃烧着熊熊烈焰。
骨节爆响,我的拳头已完全攥紧,双腿的肌肉也充血完成。
顷刻间,我已充分做好了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准备。
可是,就在我即将付之行动的时候,苏珏忽然用声音勾住了我即将陷入崩溃的理智,在把它从翻涌的怒海中掉了回来。
“放开我!”
我狠狠地说着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似的。
苏珏死死抓住我的手,双臂像是要脱臼般不住的颤抖。
“别冲动!”苏珏低低地哀求道。
“求求了,你冷静点行吗?这样做不值得的!”
我挣扎起来,试着将苏珏甩开,反被她抓的更紧。
为了拦下我,她已倾尽了全身的力量,几乎是挂在我身上似地,用力抱住我的胳膊,竭尽所能来遏制我暴涨的杀意。
“话才听了半句,搞不清前因后果,你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冲过去,这里人这么多,万一闹出人命了怎么办!?”
她说的很快,也很勉强,语气就如同她的肢体一样,处于极端不定的颤抖状态。
“我管不了那么多!”
“那你有没有为你父母考虑过!?”
我与苏珏之间的撕扯让围观的众人陷入恐慌。
僵持间,我看到人群中有两三个人已经悄悄将手机对准了我所处的方向。
面对越来越多的镜头,我忽然意识到苏珏的正确性。
没错,她说的是没错!
要不是她拽着,我早就冲过去,二话不说,一脚踹飞那个纠缠若兰的混蛋,然后对准他的脑袋,先狠狠来上一拳,然后又一拳,一拳,接着一拳……
直至我累到休克,才算发泄掉堆积在我心中那不足百分之一的怒气!
是的,她说的确实没错!
可是,我不允许自己什么都不做,只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冷眼旁观着!
代替品也好,玩具也罢!哪怕是身陷囹圄我也认了!
我的脸上骤然落上一层忧虑、悲伤的神色,然后转瞬即逝,化作暴跳如雷的表情。
苏珏不肯放手,我也不再坚持,干脆带着拖着她一起走。
苏珏体弱,拦不下我,见状不好,当即惊慌失措地叫嚷起来。
“保安!保安呢!?快来人啊!谁来都行!要出人命啦!真的要闹出人命啦!”
苏珏拼命呼救。
围观者们却像是全都得了耳聪,根本不见有人行动,上前施以援手。
他们大多只是痴迷的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,拍摄着,记录着我与苏珏僵持不下的场面,自始至终都未曾挪动半分。
这些人中,有几个正在沿着某个思路思考。
统为男性,而且都很年轻。
与四周的邻人格格不入,他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苏珏脸上、身上飘忽不定,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。
不过,当他们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的时候,他们的四肢又突然叛变,对于大脑的号令充耳不听,固守在他们的领土之上,始终保持僵硬。
“我都说了别再!”
若兰的声音愈发逼近,然后忽然停顿。
接着,忽然间,我看到了她。
我和苏珏的争执声停止了,若兰也僵住了。
时隔多日,令我朝思暮想的人又重新回到我的视线,可我的身体似乎压了千斤重负,莫说行走了,连站立都变得十分艰难。
周围没了声音。
苏珏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若兰,表情当即露出极其古怪。
“……嗯?”
带着某种试探,她紧了紧手中的怀抱,见若兰脸上露出深深的绝望,或者说痛苦的凝滞,她恍然大悟,当即将我松开。
“我说呢.......”
苏珏面带腼腆的微笑,或者说尴尬更为准确的表情退到一边,嘴里嘀嘀咕咕、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。
“原来是这样,怪不得,呵呵......”
我有听到苏珏地低语,只是和眼前的人相比,实在可有可无,被我无视掉了。
此刻,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若兰身上,看她紧绷的表情慢慢舒展成柔弱的脸,看她憔悴的、惆怅满怀的面容中愈发明显的、呼之欲出的思恋。
她有化妆,但是穿着与发型却不像是为了赴约前来,一身纯黑色搭配,看着有些奇怪。
“……”
她下唇哆嗦着,鲜艳的嘴唇在无声地呢喃着。
泪水堆积,好不容易止泣的双目再次泪涌。
一双星眸所变换的情感令我目眩,以至于等我回过神的时候,她已近在咫尺了。
“唔!!!”
若兰一阵风似的跑来,哭哭啼啼地寻求着我的温暖。
见她接近,我下意识地张开双臂。
接着,一团温玉,带着浓郁的汗味与幽香,就这样闯入到我的感官世界,彻底扰乱了我的精神。
“为什么?!”她趴在我怀里,伤心地倾诉着她的思念。
“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?明明说好了!都说好了的!发短信也不回我?我以为你不要我了!呜呜……”
我被问得哑口无言,一时间,竟忘记了刚刚酝酿的情感,只得挤出一个苦笑,好像错在我这边似的,低声重复干瘪的辞藻。
其实,我有想过把她推开,用最严厉的语气,苛责她的不是,强调是她有错在先。
不过,当我真的产生这方面的冲动时,我又突然停下动作。
我舍不得这样做,我太渴望与她重归于好了……
我感觉,如果我至此推开若兰,毫无保留地宣泄我的不满,然后就这样一走了之,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,让她彻底陷入超越所有无措的绝望,未免来的太过残忍。
这么做虽然看上去很痛快,但将来我一定会因此后悔,我有这种预感。
“抱歉……”鬼使神差,我竟哑着嗓子对她道起歉来。
“不会有下次了……”
我尽可能地放缓语气,温柔坚定地安抚着她的情绪。
我想看看她的脸,可她像是害怕我会借此逃脱似的,始终不肯松开抱紧的手。
“额......那个……”学姐对我尴尬地笑了笑,用修长的手指挠了挠鬓角。
“要不,我先撤,你们聊着?”
“嗯......”
在我这儿得到回应,苏珏转的异常干脆,飞舞的马尾散发着活力的光彩。
可以看出,刚刚的遭遇并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,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,睫毛上下飞舞,一眨一眨的,非常俏皮。
只是,这份美好对于当下的我而言根本无暇顾及。
不过,有人却不肯因此放弃。
紧随若兰前来的男人一见苏珏要走,当即甩开步子,大步流星地超我这边冲来。
我下意识把若兰护在身后,目光霎时间变得尖锐,只等他接近到合适的距离,准备抬手给他一拳。
没曾想,他刚刚踏入我攻击开始的预设点,又突然转移方向,像是飞驰在滑雪赛道的选手那样,毫无征兆地改变了行进路线,拦住了苏珏的去路。
“小姐留步,请问您——”
他口吻还算礼貌,可视线却频繁在苏珏的胸前和两腿之间扫来扫去,一双眼睛瞪的极大,像是要把苏珏看光似的,毫不掩饰自己的与贪婪。
对此,苏珏施展出任何应急手段,而是微微眯了眯眼,对他投去一瞥彻骨的蔑视。
“滚。”她的语气很轻,也很冰冷。“如果你不想死的话。”
说罢,苏珏回头对我微微一笑,然后头也不回地步入了电梯间。
直至电梯门合拢,男人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,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我身上。
或者说,躲在我身后的若兰身上才更贴切点……
“老公…….”
“不怕,有我在,没事的。”
得到安抚的瞬间,她脸上的恐慌有了散去的迹象,不过很会又回到自己该有的位置。
我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,借此获得观察他的良机。
他四十左右的岁数,个头不高,比我矮半头左右。
五官还算俊朗,浓眉大眼。
身着一件纯白T恤,黑色长裤上有汗水留下的痕迹。
颈上带着一条华丽的银色项链,中间的钻石火彩绚丽夺目,异常扎眼,像是在故意炫耀他殷实的家底与丰厚的资产。
只是,除了钻石的眩光,我没有从他身上寻到丝毫正气。
对视间,我只感到毫不掩饰的贪念,以及无法掩去的色欲。
在我观察他的时候,他也在对我上下打量。
首先是衣着,他大体观察之后,以轻蔑的哼声来表达他的不懈。
然后,目光上挪,火光奔现。
他露出惊愕的表情,接着转为惶恐,而后,他移开视线,动作和表情中开始流露出一种鬼鬼祟祟的气质,像是在分析当下的局势。
待他再次把眼珠对准我的脸上时候,我很难在发现那一闪而过的惊恐,唯有皮笑肉不笑冷漠,与假到不行的强硬。
“哼!有意思……”
他的语气很难形容,给我的感觉像是一条饿极的疯狗,不甘到嘴的美肉被人抢。
对于美色的觊觎他留在这里,如果我能力不够,不足以扞卫我权利,那这头馋疯了的畜生会抓住时机,猛扑上来,在我身上狠狠地撕咬一口。
决不能给他机会!绝不!
我在心中怒不可遏的发誓。
强行调整呼吸,让自己时时刻刻保持清醒。
刺鼻的火药味随目光接触的时长愈发浓厚。
围观的众人怕殃及池鱼,对即将发生的血腥场面深感恐惧,多已退去。
躲在我身后的若兰即便有我保护,小手却始终未松,抓的我臂膀生疼。
她慌慌间呢喃一句,像是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冲突表示担忧。
我悄声安慰她,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,然后挺起胸膛,做好充足的准备,去迎接他可能发动的攻击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
轻蔑的目光射来,他先试探性地问我了一句。
我还未回话,若兰先抖了一下。
心火跳燃,我强压怒意,反手,轻轻拍拍她的腿,让她安心,然后把拳头捏的更紧。
“你管呢?”我眉头紧锁,冷声对他说。“和你有关系吗?”
“你和她——”他并未理会我的挑衅,而是挑了挑下巴,意指我身后的若兰,继续发问道。
“是什么关系?”
“我是她男人!”
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声回答,高亢地宣扬着我对若兰的占有权。
我本以为这个答案会是冲突的导火索,我也做好了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准备。
没想到,他忽视了我的挑衅,表现的极为镇定,始终与我保持距离。
“哈!”他讥笑,语调古怪。“你说,你是她男人?”
他以意味深长的神色对我上下打量,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,同时又冷嘲热讽地加了一句。
“她男人不是死了吗?”
刺痛,不只源自心中,还有指甲刺破肌肤自然反应。
他沙射影地指向这个女人内心最敏感的部位,若兰中伤,面色当即一白,露出备受打击的模样。
明明泪水已夺眶而出,我却没有发现她脸上有丝毫痛苦或者抽泣的痕迹。
她已被伤的失魂落魄,可那人并没有就此将她放过,仍在以极为恶毒的方式肆意挥洒着他的恶意。
“我说,小兄弟——”
“谁他妈是你兄弟!”
我勃然大怒,想要冲上去揍他,却若兰拽住了。
我猛回头去,脸上带着诧色,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的眼睛。
她并未躲闪,只是对我摇头,哭的梨花带雨。
“别去!求你!”若兰做出一种恳求的姿态,对我哭声说。
“你在流血!”
经若兰提醒,我这才发觉,刚刚被苏珏处理过的伤口不知何时又崩开了,此时正顺着我的面颊流淌。
不过,比起微不足道的伤情,她的眼泪更让我揪心……
“为什么!?”
我用难以置信地语气向她发问。
她未回话,还在摇头,态度畏畏缩缩,犹犹豫豫,极力克制,似乎想说什么,又不曾开口。
她欲言又止的态度让我窝火的紧。
我浑身打着哆嗦,反复质问她为何阻拦我,声音越来越大,就差破口大骂了。
她只是受着,吞声忍泪,十指紧紧系在我腕上,一刻未松。
她无助地面对我愈发高涨的火气,然后在高扬的指责中眼睑一颤,哭的更厉害了。
面对眼泪,我从未感到如此无力。
心爱的女人明明受了委屈,却不让我替她找回场子,搞得我心里一直沉甸甸的,嗓子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,只能呼哧呼哧地生着闷气。
问什么也不说,让松手又不肯。
难道,若兰真的和他有什么?
我被搅得心烦意乱,难免胡思乱想。
不过,幸好有唇角的腥味及时提醒我,让我相信她真的只是害怕我会受伤而已。
我刚刚在擂台上吃的那顿打确实蛮重的,苏珏刚刚有给我看过照片。
那副鼻青脸肿的样子真的特别吓人。
可是,话又说回来。
她这时候不应该寻求我的帮助才对吗?
为什么又要反过来关心我呢?
年轻气盛的我根本找不出这问题的答案,就如同我寻不到除了暴力之外摆脱这困境其他方法。
直至后来,当我的视线逐渐模糊,意识被血色与黑暗吞噬的前夕,我才幡然醒悟。
人在每个瞬间所作出决定,就像踏入一次不可逆转旅程。
命运一旦执行,便会想方设法把你引向你该有的结局。
一次疏忽、一时糊涂、一瞬冲动犯下的因,在未来必然会以超乎想象的方式,为你带来难以下咽的果。
真等到该后悔的时候,才突然发现,一切已经无可挽回……
若兰察觉了他的意图,知道那人的阴损,所以才死拽着不放我走,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点。
不过,这些都是后话了……
此刻,我的觉悟还没有那么多。
愤怒扰乱了我的思绪,现在的我,只想用拳头锤烂他那张不停聒噪的臭嘴,以此来发泄我心中的不满。
滔天的戾气锁在眉宇之间。
眼神交错,有嗜血暗含。
他瞳孔猛地一缩,退去半步,惊慌地打量着四周,做出害怕的神情。
“怎么?想动手啊?你可掂量清楚了,这里都是人!”
作用在我手腕的力道又强了几分。
为了避免我惹出祸端,若兰一直在苦苦支撑,竭尽所能压下我的暴行,而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陷阱,仍在死死盯着他的眼睛,面色阴沉不定。
他见我没有后续动作,胆子又大了几分。
赶忙用讽刺性目光对我挑衅,流露出尽占上风的优越感,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,眼中闪烁着邪恶变态的愉悦。
“你不是要打我吗?来啊!怎么还不动手?不敢啊?”
怒气再度飙升,表针在红色区域反复颤动。
他嚣张的态度让我倍感恼火,气得我牙都要咬碎了。
我受不了他在这么张狂下去,奋力挣扎,想甩开若兰。
但是,她像是铁了心似的,死死抓着我的手,就是不肯放我走。
直至跌倒的前夕,她仍在劝我冷静……
“啊!!!”
手臂一松,我下意识要往前冲,可听到尖叫的时候,我又紧忙收紧脚步。
前面是仇人,后面是爱人。
经过短暂的犹豫,我终究还是没能踏出哪一步,心有不甘地回过身,手忙脚乱地上前搀扶。
“怎么样?有没有受伤?”
若兰吃痛,蹙紧眉头,在我的帮助下坐了起来。
我本想馋她起来,可她坐直后的第一反应竟是抓住我的手对我摇头。
然后,趁着我愣神地空档,她忙从包里翻出纸巾,小心翼翼地擦拭我脸上的血迹。
我一下子不知所措,问说:“为什么?”
“他不配.......”她用温柔语气劝我,“为这种人惹上麻烦,不值得的.......”
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受伤还在心疼别人的傻女人,我心中突然涌出千般柔情,一时间竟忘了违背她的命令,去教训那只烦人的苍蝇。
难道说,我除了盲目地陷入愤怒、暴躁的情绪,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?
是!
用暴力取得的坚强与尊严是很甜美!
可是,再怎么说,这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罢了。
我在这上面吃过的亏也过的亏还算少吗?
怎么到现在都这点火就着的暴脾气呢?
是时候长点记性了……
理智在内心深处的告诫让我意识到了他的阴损。
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能压下怒气。
如果不是那人还在叫嚣,我怕是要当场认错了。
“哟呵,这就怂啦?你不是要打我吗?来啊!”
他不断发出刺耳的噪音,竭尽所能想要引起我的注意。
对此,若兰根本没有理睬的兴趣,眼睛不错珠的盯着我,目光深情而柔和。
“疼吗?”
我摇头,仿佛完全变成了一个在母亲的呵护下慢慢柔化孩子,呆呆傻傻的,习惯性地接受她的安抚与爱意。
他又叫了一会儿,见效果不好,当即换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对若兰冷嘲热讽道:“真是有够贱的,原本我还以为你多矜持呢!?我说你怎么一直不理我,原来好这口?装的还挺像回事,其实私底下就是破鞋一个!”
我受不了他这般侮辱若兰,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冒出火来,挣扎了想要起身,又被若兰拽住了。
“别理他。”
不是祈求的语气,而是命令的口吻。
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若兰身上见到长者的威严。
她嘴上说着不在意,但是面对如此直白的侮辱与挑衅,她还是沉下了脸,明显表现出怒气与不满。
“林若兰,我给你说话呢!”
这显然又是一种非常阴险的把戏。
就像之前对付我那样,只是目标换成了若兰,态度也变得更加嚣张。
没有那个女性在当众受到如此侮辱后还能忍气吞声,确认我的伤口不再流血后,若兰决定反击。
不过,起身前,她还是苦口婆心地劝了我一句:“别乱动,好好摁着,不然伤口又崩开了。”
她牵过我的手,换我来按压伤口,离开前,轻轻留下一声。
“放心,剩下的交给我吧…..”
这是我从小到大面对他人管用的态度,我习惯了,也不觉得突兀。
此时换了位置,我才察觉,原来它有这么大的魔力,竟能瞬间平复我的心境。
她平静的语气流露出一种柔和的力量,让人感受到无法撼动的坚强。
“注意你的言辞。”若兰与那人对面而视,平静地说,“陈浩,我给你留面子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在这骂街的!”
“怎么,我说的有错吗?”他态度依旧嚣张,眼睛时不时往我这边飘,“你不是一直装贞洁吗?怎么,看到年轻的就把持不住啦?喜欢老牛吃嫩草是吗?明里一套,背后一套,不就是说你这种不知检点的婊子吗?”
“我喜欢怎么了?我就是喜欢他,用得着你管吗?”
我愣住了,全神贯注,手掌在狂喜中战栗,呆呆倾听着脑中的回音……
一双双写有嫌弃的眼睛从四面八方传来,全都瞄在若兰身上。
不过,统统被她无视了。
她只是痴痴地回望了我一眼,双颊绯红,目光灼灼。
被若兰唤作陈浩的男人见此,居然兴奋地大叫起来。
“承认了!哈,说你不要脸,你居然还承认了!”
群众的情绪被煽动,议论声起,压力升级。
同时,越来越多人赶了过来。
他们带着好奇,犹犹豫豫地,远远避开麻烦的中心,只敢怯生生地、带着窥探的眼神藏身与人群。
围观带来的压力没有对若兰产生任何影响,她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,只是专注的用冰冷的语气回击她的敌人。
“我承认,我不只是喜欢他,我爱上他了。”
若兰回的异常坚定,言语间甚至流露出骄傲的神情。
“不过,话说回来,我喜欢谁,想和谁在一起,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若兰冷冰冰的反问道。
“你一个旁人,有资格数落我吗?谁给的你错觉,让你觉得可以站在这儿教训起我来了?”
陈浩兴奋还没维持三秒,就被若兰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给斩断了。
他被噎到语塞,一时间忘记回击。
“你和我很熟吗?我们是朋友吗?你和我有关系吗?”若兰用不屑的口吻继续说。
“说过两句话而已,就能装的和什么是的,你真以为我会看上你这种人吗?我不止一次说过,我不了解你,也不想了解你,是你一直在纠缠我!我原来是给你留面子,不想撕破脸皮。既然你三番五次地挑衅我,缠着我,惹我,还当着这么多人骂我,那今天我们就干脆把话说开了!”
我慢慢恢复平静。
在这片若兰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震慑力的感染下,我的愤怒收敛起来,并冷静下去。
若兰做了个深呼吸,竭尽所能,加重语气,说:“我讨厌你,从一开始就讨厌你!我们舞蹈教室的所有人都讨厌你!就因为你,子茹原本的大好前景毁掉了!她今年本来要报考舞蹈学校,成为职业舞者的,都是因为你!她现在大着肚子,连走路都困难,你不想着去看看她,居然还有脸在这儿纠缠起我来了!?”
“我们劝了好久,让她把孩子打掉。她舍不得,说你会给她个交代的”若兰越说越激动,眼睛慢慢发红了。
“她傻,什么都不懂,一时糊涂,被你骗了身子,算她倒霉。可你呢?你有一点责任心吗?你有孩子,有家庭,都这么大的人了,天天在外面招惹别人,连刚成年的小姑娘都不放过!还有脸在这儿说我?”
“你!你胡说!”陈浩涨红了脸,以心虚神情苍白争辩道。
“那孩子根本不是我的!”
“她刚发现怀孕,你就失踪了。她刚放弃找你,你就出现了!你还敢说那孩子不是你的!?”
说道伤心处,若兰竟哽咽起来。
陈浩辩不过,干脆不再搭话,以沉默应对。
舆论的方向发生了转变。
若兰乘胜追击,抬起颤抖的手指,怒气冲冲地指着眼前这个禽兽不如地男人,质问他的胸膛里还有没有心,心还算不算干净。
“那个傻孩子,挺着那么大的肚子,走那么远的路,隔三差五往这边跑,生怕与你错过了!你呢!你根本就没来过,从她怀孕起就再没来过!要是不亏心,你干嘛不见她?还觍着脸好意思说那孩子不是你的?不是你的干嘛不见她?到现在还死不承认,你还算个人吗?”
若兰几乎是用歇斯底里地方式痛斥着、唾弃着,代替那名叫子茹的姑娘,将积压在心中的那股感同身受的怨恨与憎意一字一句地抖露出来。
“刚才,你居然还好意思给我说,说那些都是误会!?你敢把刚刚给我说的话当着子茹的面再重复一遍吗?你敢与子茹当面对质吗?你敢吗?叫上你妻子孩子,你敢把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丑事说出来吗?”
话至此处,若兰已经泣不成声了。
要不是我及时上前给予她支撑,她怕是会因为呼吸不畅昏厥过去。
若兰靠在我怀里,缓了好一会儿,重新平复好心情,然后转向陈浩,气得眼泪汪汪,语带愤怒地说:“你要还是个男人,就给她个交代,也给你家人一个交代!”
若兰的哭诉引来围观的众人,压力现在来到陈浩这边。
从人群中飘来的议论声与指责的眼睛让他的神态变得唯唯诺诺。
面对目光与低语,他的态度愈发慌乱,刚刚故作的疯狂已然不再,以伤害他人换来的变态陶醉感也消失了。
他现在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,只能杵在哪,在公道与正义的威压下暴出一身又一身冷汗。
他以为一向好脾气的若兰会见好就收,但她没有。
声讨的氛围让若兰信心大增,她窝了一肚子火,从刚刚起就一直忍着不说,好不容易抓住机会,不让她抖干净了,说痛快了,她怕是会憋出病来。
“就因为你在,闹得现在人心惶惶?你还有脸出现,我要是你早就没脸见人了!”
此刻,手持正义大旗的若兰完全凌驾于罪人之上。
这回,显得茫然失措反倒成了加害者。
“我也不怕驳你面子,反正你也不要脸了。”若兰以威胁的口吻冷冷地对他说。
“听着,你家人电话,你的单位,还有你的信息,已经有人查清楚了,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,弄的妻离子散,我劝你最好及时收手,别再来了!舞蹈教室不是你猎艳的地方,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了,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上当了!”
如果说,之前的那些话只是削去他的张狂,那这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量,算是彻底碾碎了他的嚣张。
“我!我!!!我——”
怕事情败露所产生的恐惧流于表面,他慌乱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逃离的可能,又抹不开面子,真的就此离去。
“你个臭婊子!快他妈闭嘴!”
由气转急,他突然厉声骂了一句,然后抬起拳头,大步流星朝我冲了过来。
要动手?
等着就是这时候!
若兰惊叫,下意识向我寻求依靠,却扑了个空。
从刚刚起我就一直忍着,憋了这么久,好不容易找到机会,寻得发泄的端口,怎能就此放过?
我一个箭步迎了上去,挺身挡在若兰面前。
双膝微曲,让重心落于两脚之间,含胸收腹。
抱架完成的瞬间,他的拳头也到了。
他协调性不错,动作也很快,我找不出破绽,只能硬吃下这一击。
接触的瞬间,我发现他的力量离我预想的差距极大,简直是天壤之别。
说来也是,这样毫无章法地奔跑,只是看着吓人而已,其实根本不可能把力量合理地运用到最大化。
“嗯!?”
拳头落在手背,他信心满满地一拳被我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,甚至没有产生多余的晃动。
一击未成,他当下露出惊讶的神情,慌乱中想要躲闪,却被我反手叼住手腕。
是你自己跑来送死的,就别怪我下狠手了!
侮辱我不算,还侮辱若兰,今天老子要是不把你当场拆了,都对不起你这张欠揍的脸!
“你放开!你他妈的给老子放——”
见他抬腿要踹,我没选择硬吃,而是借力将他推开,然后进步跟上,俯下身去,停在刚好距离。
同时右臂弯曲,沉在腰间,带动身体,后拉到合适的位置。
怒目圆睁,寒芒闪动。
拳头攥紧的瞬间,落在斜后方的脚尖忽然旋转,接着是胯部,腰肌,肩膀……
“咻!”
随着从口腔里爆出的短暂气流,我的整个身体如同上满劲的发条突然失去束缚那样,在一次转瞬即逝的猛颤间将我的拳头以惊人地速度,由后向前推射出去,而落点,正是他的腹部。
信心满满一击,饱含愤恨与怒意。
如果不出意外,他会硬吃下我满含诚意为他送上的这记爆肝拳。
隐藏肌肤下层的内脏受到猛烈冲击,在胃痉挛或膈肌痉挛的作用下,他会迎来此生最大限度的痛感,同时伴随强烈的窒息感与不适感,并被长时间的窒息所纠缠,在迷走神经的复交感中品味到从未有过的濒死体验大套餐。
如果不出意外,他可能会晕厥几分钟至几小时,同时伴随失禁。
他可能要在医院度过几晚,然后花上几周,甚至几个月的时间来好好调理身心,争取从我下一击重拳所造成的心理阴影中摆脱出来。
可惜,就在我的拳头与他的肌肤完成接触,即将凹陷的前一秒,突然被人群中传来的爆喝给勒住了。
“都住手!”
人群分离,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苏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。
她急速向我跑来,紧随而至的还有几位故意扮出一脸凶相,身穿警服的中年大汉。
“警察叔叔,就是他!”苏珏指着陈浩,委屈巴巴地哭诉道。
“那个臭流氓,刚刚就是他欺负我!”
“你!还有你!干什么呢!?赶紧放开。”
分析完眼前的形式,我大致猜出了苏珏意图。
人都来了,我也不好多说什么,只能放开陈浩,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双手,尽可能做出无辜的样子。
“嚯?怎么打的这么狠?”
“好家伙,这血留的……”
“那人是不是尿了?”
几名警察围上来,同时嘴里没闲着,先将我和陈浩分开,确认控制住现场。
其中有位负责录像的警探没有上前,而是手忙脚乱指挥人群,同时还要抽出精力去安抚苏珏,在她添油加醋的叙述下竭尽所能地记录着现场发生的一切。
之后,我们几人在警察的安排下开始陈述事情的经过。
商场负责人也赶来了,主要是因为我脸上的伤看着实在太惨,而且都是新的,还在流血,实在不好解释。
陈浩被吓得当中尿了裤子,已经足够丢脸了,他又理亏,围观的群众也多,他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只是一味强调,再三追问能不能追究我的责任,可我那一拳没有实打实地夯在他身上,他没有受伤,根本找不到追究的理由。
幸亏我收手的足够及时,不然我今天晚上估计要在看守所过夜了……
确认只是言语冲突,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,警察也没有多说什么,简单做了笔录,又教训了几句,然后就放我们走了。
处理完这些,苏珏和我们道别。
事后,我和若兰手拉着手,一路去往车库。
踏出电梯的瞬间,若兰的脚步突然发软,然后踉跄着,直接坐在了地上。
我紧忙上前搀扶,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抱起来。
打开车门,把若兰放在副驾驶的位置,系上安全带,带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。
一路无话,时有抽抽涕涕哭声飘来。
声音微弱,凄凄惨惨,我听着难受,翻箱倒柜想找根烟抽,刚叼住,又紧忙放下了。
算了,若兰还在,等会再抽吧……
夏夜的凉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,两边的路灯飞速向后排开。
半小时左右的路程很快走完。
抵达目的地,我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,没有开进去。
“到了......”
至此,我陷入沉默,踌躇许久,终究还是没能做出挽留的决意。
“下车吧,别让笑笑担心了……”
“我不!”
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,若兰立刻感受到危机,一口将我回绝,然后异常固执地坐在原地。
车厢内,再次陷入沉默。
只能听到时起时落,断断续续地呼吸声。
她面带痛色,酝酿许久情绪终于无法忍受,眼泪开始增多。
我叹了口气,想要安慰她,又不知如何开口,只得困在原地,用沉重的鼻息缓和扭到撕裂的心情。
悲伤一旦开始融化,再想收回,必须要给内心一个合适的理由。
若兰哭了好久,像是要把心中的惆怅和酸苦流干流干似的。
眼见她喘气的间隙越来越短,我不忍她再这样伤下去,当即决定打破僵局,不再沉默不语。
“若兰......”
我用生硬地语气呼唤她的名字,拼命组织词语,想方设法抛出那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。
可是,真要出口,又觉得如鲠在喉。
她面带忧伤,用几近绝望地语气问:“你是不是,不要我了......”
一声落下,我呼吸忽然一停,嘴唇颤地厉害,心疼的像是要裂开了。
“对不起,我真的,不是故意伤害你的!”
若兰语带颤抖地对我道歉,眼泪哗哗流着,哭的上气不接下去。
“我当时,只是一时糊涂了。我就是觉得,既然决定要全心全意地爱你了,那我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,我真的不是有意的.......”
说到这里,她哭的更厉害了。
一边抹着眼泪,一边调整呼吸,尽可能在这样的状态下,把自己的心意阐述给我听。
“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,我真的好怕,特别怕!这几天,我一直做噩梦,梦见你不要我了,说你恨我,讨厌我……”
豆大的眼泪落下,湿透胸襟。
因为一直擦拭的关系,她那张化有精致妆容俊脸,已经脏成与花猫无异。
不过,这些都是次要的。
比起美貌,她更在意我的感受。
她清楚认识到,机会就这一次,成败在此一举,能否彻底解开我的心结,就看她接下来的表现了。
“是我害你不开心了,都是我的错,你打我也好,骂我也好,只要你高兴,我只求你,不要不理我......”
完全抛弃自尊,卑微的像是一粒灰尘。
她连哭带颤地哀求我,哭的愈发伤心。
要不是有安全带拦着,她怕是要直接扑倒我怀里来了。
“对不起,是我不好,求你了,都是我的错,是我想的太单纯了,没有估计到你的感受,都是我不好……”
长时间的哭泣与接连不断地哀求相互撕咬,只为了尽可能多的剥夺为数不多的空气。
眼看她抽泣到随时都会晕倒,我实在不忍她就此凋零,干脆打断了她的自我抨击,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别哭了。”
“嗯……”
她乖乖照做,强忍着,不敢发出哭声。
但是,她哭的太久了,一时止不住眼泪,也压不住紊乱的鼻息。
只好故作镇定,上气不接下气,一抽一抽地直视着我的眼睛。
“我……”
想问的问题就在嘴边,可真到说出口的时候,又觉得无比艰难。
沉思良久,我终究还是下了狠心,决定剜去心头的烂肉,一脸痛苦地问道:“你之前对我说的,都是假的吗?”
“不是这样的!”根本没有丝毫犹豫,她脱口而出地。
“我爱的人一直是你!从第一眼见到你,我就喜欢上你了!”
第一眼?喝醉的那晚.......?
不对!
我忽然意识到,我和若兰第一次见面,比这要早的多的多……
我记得,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几年前,她家刚刚拿到拆迁款,我应笑笑的请求,去帮忙搬家来着……
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,若兰并未停止她的表白。
她怕不说就再没机会了,再也不敢保留,毅然决然地把深埋于心的小秘密讲述给我听。
随着她的讲述,我的脸色越来越红,感觉上很是高兴,有种想笑的冲动。
怎么说呢?
虽然物理层面上,我大多时间并不在那里。
但听上去,我好像一直陪伴在她左右。
“就是,四年前你来我家的时候。那天,你穿着一件白色兜帽衫,戴着棕色鸭舌帽。那天天气很好,我一开门,你就对我笑,很青涩,又带着点腼腆.......”
她露出陷入甜蜜回忆的微笑。
直白的阐述内心的秘密实在过于羞人,哪怕是当着心怡的爱人,也难免面颊升温,攀上两朵红晕。
“我当时没意识到,只顾着忙,天黑之后,我躺在床上,反复睡不着......”
说到这里,她突然扭捏起来,声音拉的很低。
不过,即便是结结巴巴的样子,她依旧没有放弃对我袒露这段羞人的回忆。
“我,我一开始,以为是累的,高兴的。毕竟苦了这么多年,手里终于有钱了,又搬了新家,心里一下子轻松了,睡不着也是应该的。